蓑衣 果果 / e, I5 C3 w- R- @3 b3 t' F d
柳宗元的詩說“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張志和的詞說“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兩者所描繪的田園風景都是一幅有關蓑衣的水墨畫。拋開不同時代作者的不同寓意,它們展示在我面前的就是一派天人合一的原生態境界。春夏之際的梅雨時節,雨水淋綿瀝瀝,像耳邊細細的說話,那樣的熨貼,那樣溫婉,打在芭蕉葉上,飄在棕樹上,沖洗著田野里的水牛。這種“斜風細雨不須歸”的早春季節,蓑衣和笠帽是山村不可缺的最適用的生活用品。
0 r/ m9 q' m8 r 蓑衣自古以來就是農民雨天勞作時最簡樸的雨具,再大的風雨穿起來在田間勞動感到自然、輕爽、舒服,因此這場景對我來說,是那樣的熟悉。一年之中,春夏之交的載播時節,山村的田間地頭,一頂笠帽,一件蓑衣,都是雨季必備的東西。下雨天時披上蓑衣在在曠野里勞作,蓑衣裹得全身嚴嚴實實的,雨水淋不濕衣服,而又保暖御寒,真是舒服極了。一旦天晴或身子乏了,隨手鋪在地上,或坐或躺,歇息一番,勝過海綿沙發鋼絲床,那是一種干爽的滋味,也是很愜意的感覺,也不失為山村田野一道幽閑自得的風景。
* Q+ p D8 W9 Y, f3 w& _' c 蓑衣是農民用棕樹的棕皮編織起來的,其實就是一件雨披。盡管它的存在顯得那么原始,長長的棕皮,柔軟又粗糙,卻是人們生活中一件不可缺少的物件。那時的鄉下,每個農家的院子里,總能在某一面向陽的墻上看到一件或幾件蓑衣掛在那里。蓑衣散發出的氣息,跟新生的青草味道不一樣,它里面有人的氣息,有煙熏火燎的日子味。遇著下雨天,山里人便頭戴笠帽,身著蓑衣,在田間勞作,一屈一伸間,黑色的蓑衣跟著抖動。似乎遠遠地看見,青石縫里,荊棘叢中那棵棵被剝去皮的棕樹,遙望田間身著蓑衣的身影,有著一份濃濃的牽掛,以及無法言語的情愫。
" G$ v/ g* ~3 W8 }$ N3 L; c 棕樹是南方常見的一種喬木,習慣居住于青石崖壁的粗獷,荒山野草里的清幽。它長得很快,樹干木質疏松,毫無用處,好在它的棕皮和棕葉卻能派上大用場,看來造物主總算是公平的。有老人念叨著說:“前不栽棕,后不栽柳?!币膊恢朗窃从谠鯓拥囊环N習俗,大概是有關風水吧。棕樹上端由棕皮一層層地包裹著,村人們一般二年收割一次棕皮。往往被剝到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樹心,剝下來的棕皮像是一張張疊放錯亂有致的魚網,因為它的韌性極高,除了用來擰牽牲口的棕繩外,人們習慣把它們層層鋪勻后,用竹簽做的長針,縫就一件件及膝的平和安詳的蓑衣。$ q* R: n( V) A. H' N
蓑衣屬于山村廣袤的村野,屬于勤勞的山里人。農閉之時,鄉親們在院子里或屋檐下,取出晾于門前的柴堆之一或過道的房梁上的棕衣,一針一線地編織起衰衣,似乎要把人間的冷暖統統編進蓑衣的經緯里。本家的二伯曾逗我說過“蓑衣是屋上的瓦,是天上的云,是小鳥身上的羽毛”。這種比喻生動形象,而又具有哲理和詩意,讓我回味了好些日子。似乎一件蓑衣就是山民們遮風擋雨的護身符,一件蓑衣是山民向春天進軍的一面大旗。幾場大風過后便是一場大雨,雷響過電閃過天空出現一道彩虹,而且十分亮眼,照見農家的蓑衣是厚重的,是一身水一身泥,背負著全家的口糧,背負著生存的重任,也背負著子孫的繁衍和樸素的希望。
7 Y+ C7 x' d& v" H/ S6 ?. _; p 細雨蒙蒙的春日,每逢下雨天出門,是笠帽和蓑衣親密相處的日子。村人們高挽著褲腿、打了赤腳,就是一個標準的種田人形象,構成了韻味十足的山村表情和山村符號。父親就常常戴著笠帽,披著蓑衣,肩上扛著木犁,手上牽著老牛,在泥水里穿行,赤腳踏響了春天的琴弦。無論風里來,雨里去,雪里走,他總是頭帶斗笠,身披蓑衣,日日為生計而奔波忙碌。老牛拉著犁鏵掀起了一層層波浪,嘩嘩的水聲讓春天開始激動,讓期盼的種子開始萌動……好像出現了一片片蔥綠,一片片沉甸甸的金黃,這就是父輩們打著赤腳走向季節深處的腳印和他們輩輩相守不舍的哲學。
6 Z" U9 t' i- @2 p! B3 s 披著蓑衣放牛,我覺得是一件快樂的事情。一頭老水牛正蹁著方步走過,搖搖頭上的雨水,甩甩淋雨的尾巴,悠閑自得地啃著路邊的青草,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里注滿了渾濁的春水。我們身上斜披著刺猬似的蓑衣,如同一只張開雙翼的棕色大鳥,找個背風的坎兒團團的蹲下,聽雨點兒在斗笠上嘭嘭響著,然后順著蓑衣流下來,而身上滴水不沾。而不遠不近的背景上是柳葉青青,綠水盈盈,田野里是冒雨勞作的人群,幾只牛八哥站在牛背上發出低低的鳴叫,麻雀們吃力地拍打著濕漉漉的翅膀在林間草叢中穿行,恰似鄭板橋老先生當年描繪的一幅春耕牧牛圖。1 `& m ]' D" [% L( l6 Z
一個年代的走遠,總會有一些人和事以及一些物件與之陪伴著走過,就像這蓑衣,現在它就和那個極其貧窮的山村年代一起,成為了過去,成為了歷史,只是孤獨地懸掛在墻上,堆滿了灰塵。然而好多個不眠的夜晚,回家看望耋耄老母,我總能聽到父親面對著多年前這身隨他一起在農事中飄搖的蓑衣,在旱煙彌漫的煙圈里由衷的發出感嘆,仿佛還沉浸在那一聲一聲的吆喝里。而蓑衣留下來的只是一縷縷殘痕和一聲聲古老的絕唱,把一個時代包裹著的陣陣暖意和片片歡快傳向了山外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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